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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久了。我们从早上就一直在海中央。收获还算不错,间接地模糊了我时间的观念。两点了。这一次的行程对我来说是真的意义重大,毕竟是第一次。不过,那也是哲克用他爸爸的小艇约我出去的。

 

“回家咯,”哲克望了望天空说道。

“哦。”

 

他准备把引擎开启,摆好了熟悉的姿势,拉。一次,两次,三次。引擎仍然处静止状态,没有声响,只是敷衍地哼了几声。哲克开始紧张,胸前的衣服开始被汗水占领。天空仍让我行我素,乌云密布,风更大了。接下来的是,雷声、闪电。

 

下雨的预兆都要出齐了。哲克抽出一两秒的时间再次地看了看天空,然后继续刚才的动作。我没能帮上什么的,手还在振着。说穿了,第一次出海就出意外,是难免地会令人吓着的。我抓紧拳头,听说有定惊的作用。指甲已经刺痛了我的手掌。我这个动作很小,不过哲克还是发现了。

 

“不要只站在那里,过来帮帮忙嘛。我的手都累坏了。”

 

“哦。”脚下仍然没有移动的现象,一寸也没有。我的心很快,越来越快,很直接地影响了我的思考能力。换句话说,我现在越来越乱了。

 

“喂,嘉豪。在这里啦。”忽来的喊叫声为我加了一点点的勇气。我动了一点点,就是那么一点点。

 

陆上的蚯蚓已经钻出地面,另一个雨天的预兆。风很大,澎湃的海水开始淋湿身上的布料。我抹了抹脸上的水点,虽然无补于事。刚才聚集的乌云变得更黑,还加了一个很大的雷声。

 

不想发生的事最后发生了。衣服已经开始接受新的水类。那铁做的艇子不停地做着精彩的举动。附近的海水开始泛起小小的波浪。我的头发垂了下来,湿湿的。哲克呼出他忍了5秒钟的气,就像一粒鸡蛋在边缘快要掉下的时候,每个人都会很紧张地望着,直到它掉下。人们就会呼出忍着的那一口气。然后,紧张的气氛也随之而散。

 

雨下了。

 

我走到了引擎那里,在这一段的时间,几秒可以用几天来形容时间。时间都过得很慢。至少我是那样觉得。我闭上眼睛,怀着最后的希望。我真的很希望奇迹会发生。哲克退到一旁,然后瞪着天空,仿佛在埋怨着上帝的不公平。我抓紧那条绳子,湿湿而且连着引擎的。

 

“啊!”我拉得出力。发泄?

 

哲克很惊讶。看得出来,他望着我的眼神,有一些责备的意思。我呆望引擎,除此之外,我想不到另一件可以做的事。八年前买回来的绳子终于都断了。我们俩没有再说什么。哲克摸着引擎,可惜地,失望地。

 

“对不起。”我打破沉默。我原本就应该开始对谈,可是我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。抱歉感已经替代了大部分的烦躁。抱歉后,我们又回到原本的寂静。

 

时间停止,鸟儿却还在飞翔。也不懂站了多久,可能是两分钟吧?艇子已经开始盛水了。在哲克还没回答我前,我不敢做些什么。从刚才的冷场到现在,他开始动了。他把艇子里的水都倒回海里。我识意地弯下身帮忙。雨很大,哲克的声音很小。可是,我听得很清楚。我很内疚,也很想补救,可就力不从心。

 

“我不想死,我不想死。”

 

内疚穿越我的血管,在我身体游走。我全身都不能自在地移动。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,企图盖掉心里的内疚。可是,我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成就。心脏提高了本身的跳动率,我把那扰人的情绪拿走。

 

雷声继续交加。愈来愈大的雨点似乎暗示着我雨还会更大。哲克抬起头,确认他的听觉能力没有衰退,然后转过头,希望能找到遮雨的地方。岛也好,陆地也好,甚至一根木头。只要能承担我们的就可以了。可能够承担多久?一天?一星期,还是一个世纪?

 

哲克的视线没有遇到任何的障碍物,能看见的只是一条分开海和天的线,雨水模让外面的景象变得模糊。我加快我的动作,可艇子已开始不受控制了。前方,哲克在努力地控制着整个艇子,确保不会因为海浪而翻船。我空出四秒的时间,把双手握紧成拳头状,小声地哼了一声,象征式地为自己加油。

 

天色已经转淡了,黑色的。黄昏的晚霞似乎没有出现过。手表不知从几时开始已经不能操作。抹开水迹,时针停在二与三的中间。秒针很奋力地继续装着,可是还是掉回原位。手表因而失去了原本的价值。是案发时间吗?我不敢确定,但是我能肯定,在这船上已经超过了三十分钟。

 

我是一个佛教徒,我不会说是很真心那种,可是我没有做过很多的错事。为什么这种事还会发生在我身上呢?神其实是不是每个人用来安慰自己的接口?如果有的话,为什么我没有在需要的时候得到援助呢?我忽然想到以前没有想过的东西,然后甩了甩头,继续我的工作。无助的时候,一旦没有人伸出援手,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寻找借口。这是人性吗?我讽刺地笑了笑自己。

 

如果要我现在形容这样的环境,我可能会用“安静”,我不知道为什么,虽然这样明明就是很吵。雨声,海浪声,倒水声,雷声……哲克忽然发出尖叫。我听得不是很清楚, 但我敢相信与我眼前的景物有着很大的联系。一个巨浪正向我们冲着过来。我很惊讶,我想做一些自救的事,可是脑海里只剩空白的画面。坐在船里,等着巨浪的到来是我唯一做着的事情。哲克没有预告地跳了进海自救。我很想跟着跳,可是我并没有这样的机会。

 

每一个人都有犹豫的机会。可是有没有人犹豫过争取犹豫的机会?我想,可是从来没有。

 

我已经在半空中了,然后受地形引力的影响,自由坠落。我忽然想起曾经学过的物理学,可是印象却很模糊。我是忘记了,还是我没有好好地学习?如果我现在说后悔,会不会太迟了?“亡羊补牢”是不是给我的警告?

 

500公斤重的艇子摔在水面上,溅起了水花。整个海忽然变得很乱,很乱,我的耳鸣着,听不到任何东西,应该是说我分析不到所听到的东西。四处拍打着水面,祈求得到一些痛感,一种存在的感受。清醒过来,我现在被翻过来的艇子盖着。我尝试推开艇子,但不知哪来的常识对我说我不可能办得到。我忍着呼吸,然后游出艇子。哲克在寻找着我,我呼叫。

 

“喂!我在这里。可是没了艇子,我们该怎么办?”我的语气有一点抱怨的意思,可是我自己却没有听得出来。

 

哲克发现了我,然后一下子就游了过来。很快,哲克曾经是游泳州选手,可是就是因为某些原因,他退出了比赛。在这里,他的速度忽然给了我很大的自信。我体内忽然有一种他会带我平安地回到家的感觉。很期待他会给指示,或者什么命令也好。

 

“我不懂。”

 

哲克的答案很令我惊讶。不知哪来的道理,我有了一种观念,如果他不懂的话,我们就不会得救了。我很害怕,也很自私。为了我的安全,我不停地催他想办法。

 

“你别再催我了行吗?你自己不能想吗?”他骂道。“如果不是你的话,我们现在已经在家里面了啦,你知道没有?你不懂,你只会催,催人家帮你。我不想活吗?”

 

心里有一种被捏的感觉。很轻,但是很痛。对,绳子是我弄断的。是我搞得两个人都回不了家。可是,引擎不是早就坏了吗?我自问,然后望向哲克。人性原本就是这样子,每个人都不例外。

 

哲克把头浸在水里,企图把自己冷静下来。他很明显地着急,刚刚的是不是一个借口?

 

雨愈来愈小了。之前聚集的云朵也开始散去。在这个时候,童大叔可能已经把家里的鸡都放出来,吸下雨后的空气。弟弟则会拿着我今早折给他的纸船在水潭上玩着。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。其实我现在应该帮妈妈继续把衣服晒干。就像平常一样。

 

哲克和我就继续在水面上漂浮着。海浪没有目的地移动着我们。我关起眼睛,不让水流进去里面。 哲克终于冷静下来。我擦了擦红红的鼻子,然后问:“现在这么办?”

 

哲克没有回答我,他似乎在盘算着一些计划,一些我不懂的计划。

 

“我们往这个方向游去。”

 

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。现在是几点?

 

一只白鸽飞过我们。是和平的象征吗?哲克没有一丝的倦意,我们几时才能到达?我很想问这个问题,可是我没有这样的勇气。

 

可能有一天,我们会饿死在海中央,或者在下一分钟,我们就到了陆地。很多可能性忽然出现在我脑里。我会不会死?但在这个时刻,我们只能寄望刚刚的白鸽确实带着和平的讯息。

 

不远处,那只白鸽掉进海中,然后就这样消失了。风继续吹,天继续黑。地球还在转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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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KHoe91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