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声乐谱

“啊，大男人牵什么手。快放开，没车了，可以走了。”

我望着您，悄悄松开握紧您的左手。前方的车辆还在以一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向我们驶过来。车灯把我的影子拉大，影子开始摇动，渐快，我越过马路了。

您还是向我陈述着每次过完马路都对我说的东西。“你看，刚才的车离你这样近，你才过。下次你有信心，你就直接过，知道吗？”

“哦，”我带着有些快快了事的语气回答你。毕竟，这是我第五百八十四次过马。很快，寂静填满我俩之间的空隙。

晚上的月亮很美，至少月亮比太阳更容易看见。我不懂我几时开始学会欣赏天体的美丽。可能在我第一次看见星星的时候吧。马来西亚很少可以被“晴朗的夜空”这五个字来形容。雾太多了。

影子再次地被投射在地面。这一次是街灯干的。影子中显示不出您的苍老，但却告诉我，我已比你高了，很多。您真的老了。

我的头被一时的感触而转向右方。鞋底已停此了对地面的摩擦。您有些气喘但刻意地被保存起来。收藏地不是很好。您抬起头，用那开始干凅的嘴巴对我说，“先走先走，我不要走这样快。这是钥匙，你先上去。”

我忽然很讨厌我的脚，为什么不会走慢些；有些讨厌周杰伦，为什么“听妈妈的话”这首歌的主角不是爸爸；有些讨厌爸爸，您，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，让我感触，让我感动。

“一起啦。”我还是控制不了手掌对亲切的欲望。

“拉什么拉，走走走走走，你先上去做功课，等下再给我开门。”您又拒绝了我，可是我没有走掉，只是把脚步放慢，与您同行。

树上的芒果被报纸包着，我可以在叶子的空隙看到一颗星星。北极星？南方十字架？大熊座？我不懂，只是记得小熊座永远绕着大熊座绕转，直至宇宙消失。抬着头，我可以想很多东西，也可以回想很多事情。不知是真是假，我脑海里浮现一张照片。

黄色背景，幼稚脸；抬着头，洁白的牙齿。最重要的是我牵着您的手。记得小时候，我总是抬头望着您。那时的生活不是很好，但您给予我的安全感足以让我的酒窝露一整天。

我很怀念。

您还在对我说话，我也偶尔回答您。但我敢肯定，我不记得我刚才所说的话。因为孤单及伤感已经填满我那早已空虚的心灵。如果说心灵是2GB的记忆卡，空虚会占1.43GB，孤单占0.4GB，伤感占了0.16GB,剩下的0.01GB是留给内部管理所需的记忆。好烂的比喻。

我不小心再次超越您，我停下，转身，走向您。您的眼神忽然留住久违的悲伤。我惊讶，但我无言。

乌鸦在黑夜里抖动翅膀，飞下飞下忽然撞到蝙蝠。乌鸦欲与蝙蝠道歉，但萤火虫对它说：“太迟了。”

我的脑海开始混乱，不知怎么的，我想到了刚才的故事。我想安慰您，我却不懂应该说什么。但安慰的时间过了，剩下的选择就只有无语。

您开口对我说：“我老了啦，都不可以与你们这些年轻人通行了。也是时候脱离你们的圈子。在后面骑着脚踏车；看无聊的电视剧；听邓丽君的歌曲，才是我的年代。不懂老了以后，你们会不会嫌弃我，不要我。哪像刚才那样要牵我的手。你说，我老了以后，你会牵我的手，带我过马路吗？”

我没有出声、希望伤感停留在这个时空的时间能够长一些。影子还在摇着，脚还在动着，街灯还在照着。我把身体往后移动几厘米，使我的影子不再高过您的。

“我，郑嘉豪在此对天发誓，我不会抛弃爸爸妈妈，我不会不牵他们的手过马路。星月为证。”

我望着您。许久，酒窝浮现出来。

**后记：